高中組　亞軍

讓M城故事治療我們的憂鬱

勞工子弟學校　 甘遠來

“做過的傻事很多，很多都不會忘記。”一本《讓寧靜的西灣治療我的憂鬱》讓沉澱在腦海中的小城故事一個個被翻動，掀起被時光折疊的記憶。

“生活本身是單調乏味的，但我們的內心卻不是這樣。我們眼裡所見、耳邊所聽、身體各種觸覺，接收的東西千變萬化。只要我們抓緊其中的一點光，勇敢地朝着那一點點的希望求索，也許便能輕易地打破刻板的生活，為生命帶來新的體驗。”

二十幾年前，M城很單調，處處卻蘊含着一份獨特的情。我的父母結婚沒多久，工作很穩定，每逢周末他們便會牽着手走走澳門。當時情侶們的拍拖地點不多，最著名的“拍拖聖地”便是風景幽美的西灣了。那時，旅遊塔還沒有興建，生活在那個時代的年輕人如作者所言，竭盡全力抓緊那一點光，只希望在刻板的生活中帶來新的體驗，於是一到周末這裡便會有很多情侶來此“朝聖”。

不曾日日到灣前，誰信風光景萬千。最是半珪明月上，晚霞低向水邊眠。

那時的西灣很靜，沒有太多忙碌的行人和煩擾的車輛，樹搖風輕。湖面粼粼生輝，是戀人眼間的秋波。西灣湖畔還能隱約看到對岸（氹仔）的矮樓房，風景不算人間絕色，但情人們卻泛起情愛的浪花，從海岸線開始包抄整個M城。這道才是最為亮麗的風景線。

父親叫母親坐在西灣湖邊等他，母親不知道這個“呆子”會耍甚麼把戲，於是眼帶笑意地坐在湖邊。

“閉上眼睛數三十秒。”父親顯得有些緊張，說話有些結巴。

母親那時還喜歡穿裙子，像《大時代》中周慧敏穿的那種長裙，那時的女生都喜歡走“玉女路線”，打扮都大同小異。而母親年輕時眉眼清秀，頗有幾分玉女氣質（那時候所有的女生都是“玉女”）。

母親閉上眼睛，開始數數。西灣湖上的微風拂來，吹起幾縷長髮，在臉龐上撩動，像是戀人在臉上輕拂，帶起絲絲縷縷繾綣的情愫。西灣湖的海鷗拍打幾下翅膀，時而叫上兩聲，西灣湖的美更添幾分。母親的心跳得有些快，臉上有點熨熱，幸好有微風吹拂，讓兩顆躁動的心平靜些許。

“有着我，便有着你，千個萬個世紀。絕未離棄，愛是永恆當所愛是你……”父親坐在母親旁邊，開始唱起跑調的歌，幾乎沒有一個音對得上拍子，唱到後面父親只哼得出旋律。聽到這裡，我在想我的音樂白痴基因肯定從父親那裡遺傳過來的。張學友一曲《愛是永恆》在那時風靡整個M城，大多數男生都會唱這歌，即使不會唱，也懂哼出旋律。為了愛情，我父親豈會落伍？

母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：“你啊……”

情人們在西灣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愛的足印。西灣，見證了M城一代又一代人的戀愛故事。沒想到，我的父母有過如此的質樸而唯美，他們的愛情，與作者書中所描摹的愛情，何等相似。我想，大概他們都用自己的青春與愛，為這個湖，為這座城，書寫屬於那代人的小城故事。

因為有故事，父輩一代人生活雖簡單，內心卻豐富。我們這代人生活雖富足，內心卻空虛。我們這代人還有我們的小城故事嗎？

“有些事情發生了，卻像一杯清水般令人易於遺忘。”

父輩那代人的愛情故事像一杯水，清淡卻持久，沒有現代愛情故事般驚天動地，沒有轟烈的示愛求婚，只有簡簡單單的相處，細水長流，步向永恆。總覺得隨着時間的推移，在其中彷彿流失了昔日的純樸與低調，取而代之的是流於形式的絢麗與喧閙。

父母的青春漸行漸遠，愛情並未流逝，二十年後的小城已翻天巨變。站在現在的西灣望去，盡是燈紅酒綠的娛樂場和高聳的摩登大廈，昔日似水柔情淹沒在大時代的洪流中。整個M城大變樣，舊日種種雖不至減跡，卻已痕跡斑駁，面目蒼然，以致我們這代人很徬徨，內心空了一片，在淡淡的憂鬱中掙扎。我很扎心地感覺到這份屬於我們的空虛和憂鬱，甚至飽受折磨。

M城留下了上一代的小城故事，在我們的耳邊傳唱。這裡始終有一份情，扎根在人心底、扎根在M城的每一個角落，治療着我輩的憂鬱，但是，這個城市等不着我長大，沒有容我多看一眼，她已從窮巷中拂袖而去。

那，下一代的憂鬱，誰去治療？

“對街恍似伸手可及的小唐樓，她的神秘依然是城中公開的秘密。”

小時候，家境並不富裕，住在殘舊的唐樓。唐樓高五層，梯間的燈泡永遠一副半壞不壞的樣子，不斷閃爍着昏黃的燈光，勉強照得清樓梯。我必須小心翼翼地看着腳下的階級，又要躲開堆積在梯間的雜物垃圾才安然回到家，因此練就了一身“飛簷走壁”的好功夫。偶爾見有大黑影一閃而過，我立刻就知是在垃圾堆生活的老鼠；地上爬得飛快的小黑影，就是在惡境中求生第一的蟑螂了。可是，這樣的環境依舊不能阻礙我們躍動的心。每當放學後，我和小伙伴們穿梭在縱橫交錯的後巷中，為M城的舊區帶來生氣和笑聲。

那時的M城舊區，有着一系列的唐樓，唐樓的後巷幾乎都是相通的。住在附近的小學生都在那裡玩耍。當時手機尚未普及，不似現在的小學生時時“機不離手”，生性活潑的小孩子自然要為自己枯燥的課後生活找點樂子。

“我捉到你了！你當鬼！”

“哼！我一定要捉到你！十、九、八、七、六……”

“啊……”我們嬉笑着四散，是石屎森林裡相互追逐的鹿，你追我趕，玩着最原始的遊戲。我們與唐樓的背景融為一體，小小的身影在龐大的陰影之下，是那麼的和諧協調。

整個時代的歡聲笑語交錯在M城當中，留下了天真無邪的童年故事。我們這代人的童年，都是這樣過的。

可能，再過十年後，唐樓將會被全部拆掉重建，建築更高更商業化的摩天大廈，我們這代人的小城故事的載體將會消失。小城上一代的溫情故事治療了這一代的憂鬱，那就容讓我們這一代的故事，治療下一代的憂鬱。我害怕看見，最美好的M城故事會在聚寶盆中被焚燒，最後只餘下一捏即碎的飛灰。

我要趁小城在我尚認得之時提筆書寫，把我們的故事記錄下來。不然，屬於我們的小城故事在城市狂奔中消失，直至沒有人能記起。我要把這份專屬於M城的情傳承下去，治療下一代人的憂鬱。

 “如果有個地方叫M城，我將用這城市的方式愛你。”

書名：《讓寧靜的西灣治療我的憂鬱》

作者︰陸奧雷

出版社︰澳門日報出版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