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中組 季軍
命──思變──造反有理──讀《林家舖子》有感
粵華中學 程偉恒
「樂天知命」是中華民族流傳已久的一句古諺。世上許多人都以此為道德規範或生活準則。「快樂」、「知足」固然是好事，然而，每個人的「命」又是誰人界定的呢？
不少人活在世上，終其一生，都是把前人的路認作目標：不是把它走得更闊，就是把它踏得更穩，又或者行得更遠。人們往往將小時候接受的一套模子一般地印在心上，長大了又把這個模子印在後代的腦袋中。傳統的制度就這樣得以一輩傳一輩，永無休止。也許他們永不批判這些慣例的意義，也許他們從不質疑這些傳統的合宜性，也許他們絕不思考出一套屬於自己的做法，可是這就代表跟隨歷史的步伐就一定是最好的方案嗎？
無可否認，「安於現狀」是一種美德，但「因循守舊」也正正是人類的一大劣根性。在農村三部曲中，老通寶就是守舊者的代表。他樸實，有着「馴良的思想」：厭惡洋貨、迷信鬼神、堅守傳統。然而，「不安份」的小兒子多多頭跟他截然不同：樂觀，但不相信田活能使他們擺脫窮困；對舊制度抱有懷疑；渴望透過改變來取得更好的生活。整個故事就是在這兩代農民的一致的目標但矛盾的方向中展開。
眞是黑色幽默。老通寶一家因前年農作物失收而變得窮困不堪，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豐年，卻因價格被商人們壓得賤貨一般，反而使他們背了更大的債，賠上僅有的田地。老通寶怨天、怨命運、怨自己，可是就是不懂得對這個不公平的社會作出反抗。當多多頭帶領同鄉向城市裡囤積居奇的大戶們商賈們要米糧時，老通寶駡他們「沒有志氣」、「該殺頭」，卻從不想想多多頭他們半討半搶回來的白米，本來就是他們被壓價、被剝削、被搾出來的血和汗！
農民在豐年過得比荒年更窮困是一個不公平社會的寫照。
農民要「搶米囤」、「吃大戶」過活是一個不公平社會將崩潰的先兆。
農民爭取權益遭到老一輩的阻撓是一個不公平社會迷惑百性、荼毒人心的證明。
直到今天，世上頑固如老通寶之流仍然比比皆是。君不見在這個世上，仍然有不少死士盲目地擁戴他們的獨裁者嗎？對合理的制度的支持固然是紀律和合群的表現，但對不合理的制度的維護卻是抱殘守缺和墨守成規的等義詞。也許人們早已被欺詐和壓迫得麻木了，也許人們早已被從小灌輸得來的思想弄得善惡不分了，也許人們早已被痛苦和失望煎熬得身心皆疲了，但是難道這些就可以作為我們逃避現實，不求改進的藉口嗎？
房子殘舊了便應該修補加固，可是當它成了不能再住的危樓時便非盡早拆卸不可。勉強把它支撐着旣不是仁慈也不是忠實，反而是害人害己，只會帶來更大的災難和痛苦。當摧毀破壞存在已久的東西時，儘管我們可能會感到徬徨不安，儘管我們可能會感到不知所措，儘管我們可能會無法立時適應種種變遷，然而，這一切一切都不足以成為我們死守着殘破不堪的制度的理由。在這個不斷改變的世界，適用於今天的制度在明天可能已經變得不合時宜了，人們又憑甚麼說「一成不變才是最好」的呢？
人生匆匆，金錢、名利、物質樣樣生不帶來，死不帶走，人存在世上的唯一證明就是他對社會的貢獻，使這個世界推前了多少。要令生活進步，改變是無可避免的。雖然依着舊制度便能省去思考的工夫，但如果種種事情都只懂順從統治者的意願，對一切都逆來順受，那麼我們的生活跟螞蟻、蜜蜂之類又有何不同呢？人唯一比動物優勝的本領是能夠思考，假若我們連這僅有但亦最寶貴的上天恩賜亦不好好運用，徒稱自己為「萬物之靈」不正是對自己的侮辱嗎？
甚麼「踏實努力」、「忠誠勤奮」通通是舊制度的絕少獲利者用來麻醉人心的嗎啡。老通寶就是為了這八個字流了多少血汗，費了多少精神，以至耗盡自己的生命，然而，他換來卻是衣不蔽體、食不果腹。多諷刺！他們養熟的蠶小山般的高，可是穿的衣服全部破爛不堪、補完又補；他們出產的稻米多得數以擔計，可是他們卻只可以天天吃泡了水的清蒸南瓜；他們左支右絀以致要到處借貨賒賑，被放了高利貨、收了高利息可是仍要千恩萬謝……難道老通寶還不夠辛勤艱苦嗎？難道老通寶不知道自己受到富人的剝削嗎？難道老通寶不想生活得到改善嗎？不是，全不是。可是，他就沒想到要起來反抗，與不公平的社會鬥爭！遭到壓迫仍懵然不清是無知，知道了卻仍逆來順受便是愚蠢。雖然反抗不一定會成功，可是不反抗更只會招來得寸進尺的吸血鬼們更多的擠壓。要生存，唯一的方法就是「反」──不單是反對的意見，更需要的是反叛的意識和反抗的意志！
造反的精神，在於破壞後的建設而不在於破壞已建設的。
造反的精神，在於解救人從睡魘之中而不在於無端擾人清夢。
造反的精神，在於加速腐爛的衰亡而不在於發酵時發出的惡臭。
在這樣一個畸形的社會、無可救藥的制度下，勤儉只會帶來更多的債項，忍耐亦只會帶來更多痛苦。起來！不願做奴隸的人們。不要再安於現狀了。當生活遭到壓迫，當生存受到威脅，當生命的本質被扭曲，「安份」便不再是對我們人格的認同和讚美，反而淪為了舊制度擺佈傀儡的工具。它只是包了糖衣的毒藥，外表像是對我們的鼓勵，內裡卻是無情的嘲弄和自私的渴求。它也像是鴉片，滿足着我們的慾望，卻使我們無力掙扎、不能自拔，最終乃至對舊制度忠心不貳，引誘我們步向死亡。
覺醒吧！讓我們衝破思想的枷鎖，努力為自己的權利奮鬥。命運是在我們的掌握之中的，我們要「樂」、要「知」的是自己定義的「命」，不是傳統賦予我們的「命」！前人的做法固然有它的價值，但是不假思索的全盤受落卻永遠不是健康的。讓我們多一點批判性的思考，多一點「造反」的意識，勇於衝破前人所定下的框框，我們將得到更多，世界亦將更美滿。
不平則鳴，不公則反！在正義被漠視的社會，造反永遠有理！
書 名：《林家舖子》
作 者：茅盾
出版社：三聯書店（香港）有限公司
